阿瓷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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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空】关于空成了“白菜”这件事

*关于…(2/2)

*平行宇宙现代乡村妄想,是白加黑的散,活泼好动的空,小学生爱情,1.7w+

*土味ooc,但是甜

  

  


  空最近难得回了一趟乡下的老家。


  空和妹妹荧在上初中之前一直在老家乡野间长大,后来等到两个孩子长大了点,父母为了让他们接受更好的教育,托人找关系将他们送到了市里的初中。时间一眨眼过去,现在空和荧高考结束,也都考上了大学,今年要难得回一趟老家去办升学宴,但在办宴席的前几天,爸妈让空和荧先去爷爷奶奶家去多玩几天。


  之前上高中时的兄妹两人,因为学业繁忙加上路途遥远,原本每年雷打不动的过年回老家也被取消了,距今快有三年没回来过了,老家和空荧记忆中的样子比起来变化很大,黄土路修上水泥的了,房子被刷得雪白,树也变少了些。


  “不过这蝉鸣声还是和记忆中一如既往的烦人啊。”


  刚刚和哥哥猜拳输了跑去买冰棍的荧一回来,就看见空仰头摸着下巴,一脸不怀好意地盯着老屋门前大树喃喃自语,她拿出冰棍故意蹭了一下空裸露在外的胳膊,没好气道,“你不会又想抓蝉烤着吃吧,小时候天天被奶奶追着用鞋底打的经历又忘了?”


  冰凉的冰棍蹭得空一激灵,回头一见是带着夏季解救神器回来的妹妹,也顾不上荧的小动作,开开心心地接过冰棍撕开包装,直接咬上了一大口,“是你们不懂抓蝉的乐趣和烤蝉的美味。”


  荧咬着刚刚在路上吃了一半的冰棍,拉过来一个椅子,和空一起躲在树荫下吹电风扇,“小时候你就是这样,乡里的小鱼小虾小虫被你抓得干干净净的,家里人怎么说你都没用,我还以为三年了你终于收敛点了,没想到一回来你考虑的第一件事情还是这个。”


  “哦?看来我的妹妹这次回来是有所图谋?”


  “那当然,我想去见安柏她们,不知道她们在不在。”


  “安柏?”空在吸允已经开始滴水的冰棍,小桌子上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凉爽的风吹得他很是惬意,“啊,你说的是小时候那个带着你天天用弓弹打鸟的女孩?我们好久没见到她了,她那打鸟的技术实在高超,我甘拜下风。”


  “……你的眼里除了打鸟捉鱼还有什么?”


  “还有会给我买冰棍的好妹妹。”


  荧很是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懒得理自己哥哥无聊的话,她扳起手指头开始数了起来,“我还想去看看芭芭拉,小学课堂上数她唱歌好听,班上大合唱也是她带着我们大家每天练歌的。”


  “隔壁班的一个小姑娘,叫香菱,我们去她家蹭过好几次饭,她爸的手艺简直绝了,水煮鱼片、椒椒鸡、蟹黄豆腐……好像天底下就没有他不会做的菜,还样样精通,那种几乎要落泪的美味我记到现在!”荧越说越兴奋,她仿佛再一次见到了那些美食,激动得直拍空的肩膀。空很是敷衍地附和了几声,不动声色地向一旁躲了躲。


  荧毫无察觉,她咬下最后一口冰棍,含含糊糊地接着感慨,“唔,自从离开老家,我再也没吃过比香菱爸爸做得更好的菜了。”

  

  吃完冰棍后剩下来的小木条被荧直接塞到了空手上。


  “哎,给我干嘛。”


  “帮我扔了,就当支付我的跑腿费了。”


  “做人要愿赌服输。”空嘴上不满地嚷嚷,却还是接了下来,继续了刚刚的话题,“为什么你回忆的都是女孩子,重……重云对吧?他不也是天天和你一起玩的吗?还有那个好几次被自家狗和鸡吃了作业的班尼特。”


  “是他们天天和你一起玩,不是我,你们那时候每天玩得不见人影,但只要捎上我,中途让我回家报一下你们去哪玩了,这样一来,你们回来时最多挨骂而不是挨揍了。”荧没好气道,“我只是一个被你们抓去的工具人罢了。”


  “是这样吗?我怎么记得你当时也玩得挺高兴的。”空一口吞掉最后一块的冰棍,沁人的凉意顺喉咙落入腹中,他捏起自己和荧的两个木条,眯眼在空中比划起与不远处垃圾桶的距离,木条一脱手,划过一道完美的曲线,正入桶中。


  荧望向不远处的乡道上,午后的热辣天气下只有寥寥几个行人和一两辆返乡的汽车。

  

  “谁小时候不爱玩啊,不过——”荧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她话锋一转,“哥,你还记得他吗?散兵,小时候还住在过我们家。”


  “啊?散兵?”


  正在暗中给自己绝赞的投桶技术比耶叫好的空一时间脑袋没转过来,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荧的话。


  忽然间,这个名字像是一块石子坠入了空沉寂许久的记忆之中,却在他脑海里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空猛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荧被吓了一跳,她很是奇怪,“你、你怎么了?”


  空背过身,看上去像是要一头撞死在树上,他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几字,“没……没、什么。”


  和空从小长到大的荧几乎在一瞬间就了然他铁定有事瞒着自己,“哦~”,她笑眯眯地凑到空的面前,伸手偷袭了空的胳肢窝,“快点交代出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一时没防备的空直接落入了荧的魔爪,从小就怕痒的空最受不了别人挠他胳肢窝了,但是这次他被挠得都快摔倒地上打滚了,眼角全是泪花,嘴上还是咬死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如此一来荧就更好奇了,同屋子底下睡了十几年老哥居然还隐瞒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开始威逼利诱了起来。


  “后面整个暑假的碗我洗了,说不说?”


  “就剩一个月了!你本来就洗不了几个碗了!”空拼命地摇头。


  “我要告诉我妈你初中的时候跑去过网吧!”


  “都多遥远的事了!而且我只去过几次就没再去了!”


  “那……你上次想买的那个什么游戏本,我给你买了,怎么样?”


  “……”,空可耻地沉默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一旦说出去后,自己很有可能会在自己将会在妹妹的嘲笑中度过余生,他闭眼大喊,“荧,你别想了!今天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说的!”


  “你——”


  荧一时半会儿正拿这软硬不吃的哥哥没办法,忽然响起一道男声,打断了她的拷问。


  “呵呵,放手吧,荧,他确实不会告诉你的。”


  男声落下后,荧居然真的松开了已经揪住空衣领的手,空一时惊疑不定,这个熟悉的语调……他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赫然站在空和荧两个人的面前,修剪妥帖的暗紫色短发,精致的眉目,和那熟悉的略带嘲讽的微笑。


  荧有些惊喜,“呀,刚刚在路边看到你时,我还不是很确定,原来真的是你啊,散兵。”


  散兵点点头,“好久不见了,荧。”


  早已呆若木鸡的空一瞬间抓到了荧口中的关键词,他不可置信地喊道,“你刚刚就看到他了?!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荧双手叉腰很是不满地训他,“我怎么知道你怕他怕成这个样子?而且三年没见,大家变化那么大,我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是他啊。倒是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头一次见你慌张成这副样子。”


  在一旁的散兵笑得阳光灿烂,他摊了摊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没什么,不过就是他把我……”


  “啊啊啊,闭嘴!”空惊恐地扑上去直接捂住了散兵的嘴。


  荧接着散兵的话说了下去,“把你?把你怎么了?”她愣了愣,转而看向空的目光充满了悲痛与怀疑,她夸张地掩唇,手指颤抖指向散兵,“天呐,你不会毁了人家的清白吧……”


  空一看就知道自己妹妹是最近刷那几部狗血电视剧刷上头了,他悲愤欲绝喊道,“你不要入戏太深啊!”


  就在这时,手心中突然传来好像是被人咬了一口的触感。


  空机械地转过头,正对上了一双眯眼含笑注视着自己的紫色眼睛,空像被烫到了般,一下子松手弹开离得散兵老远,躲到荧身后在那慌里慌张地使劲搓着手。


  荧左看看右看看,眼前这一幕实在诡异得不行,愈发觉得荒唐与莫名其妙,哥哥怎么一见到这位多年没见的发小就像见了鬼一样?


  “老远就听见你们兄妹俩吵吵嚷嚷的,真是一日都不得消停……哎呀,是来人了吗?”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端着切好的西瓜走向三个人,荧甜甜地喊了一声奶奶上前迎了上去,顺便接过奶奶手里的盘子,“你看看是谁来了,小时候一直和我们一起玩的阿散。”


  散兵乖乖地打招呼,“奶奶好。”


  “哎!阿散好,都长这么高了啊,时间真快,三个人都长大咯。”奶奶很是惊喜,她走上前握紧了散兵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眼前这个长开了甚是俊俏的青年,随后对空嘱咐,“阿空快去厨房那边再拿几个西瓜过来。”说罢回头,拍了拍散兵的手,“阿散回来了,奶奶这里没什么好的,大热天的也没个空调,就是西瓜啊,保管够你吃。”


  散兵搀扶奶奶坐到树荫下的椅子上,笑道,“没有的事,奶奶这里啊还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奶奶。”


  奶奶一时间被散兵哄得心花怒放,乐呵呵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嘴甜。”


  空在一旁酸溜溜地小声嘀咕,“什么嘛,到底谁是你的亲孙子啊……”


  荧偷乐了起来,催促他,“少废话,让你去你就去,要是你小时候有人家阿散一半乖巧,奶奶也不会天天说你了。”


  “略——知道了知道了。”空吐了吐舌头。


  空将放在井水里冰镇中的西瓜抱出来,切好放在盆里端过来时,荧已经带着散兵一起去另外搬过来两个椅子,还带了一个脸盆,方便大家吐西瓜子。


  “回来的一路上,乡里变了不少,但第一眼还是能看见奶奶家这颗郁郁葱葱的树。”散兵首先开口,他接过荧分的西瓜后又道了声谢。


  “是啊,阿散都有很多年没回来过了吧,这几年乡里变化大啊,呵呵。仔细想想,也好久没见到你们三个聚在一块了。”


  奶奶仰视起身旁的大树,“原本这颗树按照乡里规划也是要被砍掉的,但是我家那老头子,那臭脾气你们也知道,又是去乡政府又是到市里面去反应,最后因为这个树年龄太大,总之就是被批准保护下来了。”


  吃完冰棍后的空好像还是觉得热,主动拿走一块荧刚刚切下的西瓜,咔嚓咔嚓啃得很是利索,“爷爷他是去了农田那边吗?刚刚一直没看见他。”


  “没去,这不是一直惦记你们要来,晚上要给你们做点好的,现在可不知道跑去哪儿去了。”


  荧切了一小块西瓜推到奶奶面前,“奶奶你也吃一点嘛。”


  “不了不了,就是给你们小年轻准备的,你们多吃点。”奶奶侧过身子,对散兵很是亲切,“阿散难得回来一趟,这么多年没见了,回头我让老头子给你带点土特产给你,你可别嫌弃。”


  没等散兵回答,荧吃瓜之余插嘴道,“放心吧奶奶,有我和哥哥在,他散兵敢嫌弃就完了。”


  空在一旁重重点头,“对,完了!”


  散兵注视这两个戏精一唱一和,“没想到过去这么久,你们两个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吵吵闹闹。”


  “彼此彼此,感觉你也没什么变化,”空上下打量散兵,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荧的肩膀,“不过你搞错一点了,我们家荧可是有很大变化哦,现在可是变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嘶,我夸你你还掐我!”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趁机把西瓜汁都抹在我衣服上吗!”


  “也不至于打我吧!奶奶你看她!”


  “好啦好啦,别闹了,你们两个。”奶奶嗔怪道,这两兄妹一碰见必然就安分不下来,她转而向散兵关心,“这次是有事回来的吗?他们兄妹两个这次是因为办升学宴回来的,阿散应该也高考过了吧。”


  空和荧一下噤若寒蝉,两个金色的脑袋连吃瓜的动作都缓慢了几分。


  来了,每个华国孩子都要面对的终极拷问:来自长辈对于学业的关心!


  散兵点头,“是的,前几天刚接到录取通知书,但我家里面那边不准备办宴席,今天就是回来看看。”


  “不准备办啊,”奶奶看上去若有所思,她接着问,“你考上哪个大学了?”


  空荧两个人直接竖起了耳朵。


  “还可以,是T大。”


  “T大?这不是……”


  “噗——咳咳咳咳……”


  空猝不及防地被吓到了,他呛了一鼻子西瓜汁,转过身在一旁止不住地咳嗽。


  奶奶看上去很惊喜,“好啊,这不是和阿空一个学校?阿空,以后上学了你要多多关照阿散。”


  “咳、奶奶,你这话不对,万一人家压根就不需要我的关照呢,噗咳咳……”


  “哥你慢点说。”吃瓜吃得正香的荧头也不抬地拍了拍空的背,她知道这俩小子虽然从小玩到大,但也是从小玩到大的不对付,没想到现在还能阴差阳错上了同一所大学,真是孽缘。


  奶奶一听空这话就不乐意了,“哎,你这话才不对哩,怎的就不需要了,你们从小就一起玩,知根知底的,正巧一起上学了,在他乡异地的,相互好有个照应啊。”


  一旁的散兵默默递给空一张卫生纸示意他擦嘴,空一眼就看出从他眼底满溢出的嫌弃,空嘴角一抽,接过纸后连句谢谢也懒得和他说。


  后面几个人没再聊多久,下午时分的老人很快感到有些许困倦,奶奶便先回屋歇息了,撒手让三个孩子自己去玩。


  没了长辈的桎梏,空开始肆无忌惮了起来,他按捺不住满腹疑云,盯着眼前这个明显比三年前长得更高了的人,沉声问:“……散兵,你这次只是回来看看吗?”


  “不然呢,我还能是为了看你们两个才回来的吗?”散兵瞥了空一眼,“你们不是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吗,彻底断了联系后,我一直一个人生活,今天回来也只有我一个。”


  “只是没想到我就准备回来的这一天,这么巧还会遇见你们两个。”


  荧笑着,“怎么样,看见熟悉的小伙伴是不是很高兴。”


  “是啊,高兴得不得了,如果没有某个傻子就更好了。”


  “你才傻子呢。”空不爽地直接怼回去了。


  荧没管自家气鼓鼓的哥哥,继续问散兵,“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我记得上一次最后见到你的时候还是在我们初中毕业典礼,那天你突然来我们家找我们玩。”荧比划了下她和散兵的身高,“你长得好快,我记得那时候你还和我差不多高。”


  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散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硬要让他说的话,他的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就是“幸运”。


  “挺好的,该上学的时候上学,该睡觉的时候就睡觉。”


  荧感觉散兵的形容很奇怪,但一时半会也说不出哪里奇怪,她只好接着散兵的话继续说下去,“那不错啊,听起来挺规律的,你是不知道我哥——刚考完那几天就像脱缰的野狗似的,还野心勃勃地规划着要去外省旅行。”像是到想到了什么,荧噗呲一下笑了起来,“结果因为刚好成年,被我爸妈赶去学车了。”


  空严肃地纠正她的幸灾乐祸,“荧,你不要以为你是女孩子就不用学了,爸妈只是心疼你是女孩子,没舍得让你去晒夏天的大太阳。”


  散兵上下端详了空一番,点点头,“嗯,确实晒得有点多,变丑了不少。”


  “你……!”空真的生气了,他瞪散兵,“——当初我真是脑子进水把你从沟里拉出来!”


  荧一时傻眼了,“什么?什么沟里?”


  空自知失言立刻闭上了嘴,他忽然记起来自己当时答应散兵不和任何人说的,他确实遵守了诺言,连荧都没告诉,但是自从重新见到散兵后,他那一直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再加上那张欠得不行的嘴巴,空一时恼羞成怒居然把自己没和荧说过这件事都给忘了。


  荧很震惊,联系到刚刚自家哥哥死活都不愿意告诉自己的事情,恍然大悟这俩小子背着自己干了这么多事,自己居然一件都不知道!


  散兵抢在荧继续追问前,毫无保留地把这件事一股脑倒出来了,“小学时有一年冬天,我不熟悉这边,上学的路被雪覆盖了看不清,我走到了被冻上的一条小水沟,原本还没什么事,但是当时你哥在背后一声大叫,吓得我一脚踩碎了水沟上的冰,就掉进去了。”


  空见散兵似乎不是很避讳这件事了,他呸呸两声,对荧说,“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他就是自己一不小心掉进去,我只是刚好路过!”未了空尤嫌不够,又强调了一遍“路过”两个字,“当时把他拉出来后,整个人下半身都湿透了,他不想上学又不敢回家,我俩一合计,索性直接让他逃课了。”


  “逃课?”荧陷入了沉思,“我好像有印象……那次你一进门就和老师说散兵生病请假,我当时还在奇怪,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那么好了——所以老师后来也没查吗?”


  “完全没有,他当时成绩好的不得了,人又乖,我拿着他亲笔写的请假条,老师不仅没怀疑,还嘱咐让我回去替他慰问下。”


  荧点点头,随后立刻抓到了一个关键问题,“那你们后来是怎么处理湿衣服的?”话刚问出口,荧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空的目光多出来几分难以言喻的嫌弃。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又没扒他衣服。”空回之同样嫌弃自家妹妹的目光,“当时下完雪就是晴天,太阳那么大,我带着他到田野里一处有干稻草的地方,让他自己把自己晒干的。”


  荧一时沉默,虽然她和散兵相处的没空多,但散兵那自小就要强好面子的性格也摸了七七八八,如果没有自家哥哥坚决帮着人家翘课,散兵估计还是会咬牙跑去上课,先不说丢不丢人,那么冷的天湿着衣服去上课,老师也肯定会让他回家,但是让散兵回“家”……虽然撒谎逃课属实不应该,但就事论事,在那种进退两难的局面下,或许这正是最佳的解决方案。


  荧觉得自己似乎明悟了什么,“所以这就是你们俩臭味相投狼狈为奸胡作非为的开始?”


  “荧,我希望你能多用些带有正面感情色彩的成语去形容你英俊潇洒的哥哥。”


  荧嘴角一抽,脸上明晃晃的嫌弃又加深了一层,她夸张地拖长了语气,“啊,抱歉抱歉,毕竟我啊,可能这辈子都忘不掉你摔掉门牙后,故意绷着脸装高冷的滑稽模样了。”


  “荧——”空涨红了脸咬牙切齿着。


  有一个从小陪你长到大的兄弟姐妹最大的悲痛莫过于,无论过去多少年,只要对方还在一天,就会不断提醒你小时候干过的所有窘事。


  散兵倒是被荧提醒了,他忽然在旁边笑了出来,“啊,是那次。”


  荧也跟着笑盈盈的,“对啊,是那次。”


  小孩子打架很正常,尤其是当打架的两个人分别是散兵和空时,最一开始他们打起来时还会有人拉架,但次数一多,大家都发现这两个小孩每次都是今天闹掰了,第二天你给块糖我道声歉很快就和好了,然后在几天后重新爆发新的矛盾,如此循环往复,导致后来他们两个再打起来的时候已无人问津了。


  荧旁观他俩维持了好几年半是掐架半是铁哥们的奇妙关系,她对此的评价是:幼稚,极其幼稚!


  尤其是上面提及的门牙事件,堪称他俩幼稚的顶级案例。


  那次本来放假了,三个人开开心心在田野放牛,荧在一边摘花编花环玩,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在那就突然动起手来了,荧当时其实也见怪不怪了,准备劝几句就完了,但是很不凑巧的是当时旁边正有几坨臭气熏天的牛粪,散兵眼看不妙,正摔倒在地上的他极限滚到了一旁,不仅避开了扑过来就要揍他的空,还很是坏心眼地一脚踢了回去,空一个趔趄直接摔了个狗啃泥,差一点就一头栽进了旁边的粪便里。


  空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后,一嘴的血吓坏了本来还在一旁讥嘲的散兵,他慌里慌张地起身,一把掰过空的下巴就想看看怎么回事,结果发现空只不过是把之前一颗松动着快要换下来的门牙给磕掉了,一时间散兵脸上那叫个五彩缤纷。


  后来荧才知道,当时空只不过是开玩笑把几朵花戴在了散兵头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惹恼了他。大打出手后两个人冷战了好几天,空少有地坚持了快有一周没有理睬散兵对他的示好,也没有一丁点主动想找他求和的意味。


  就在散兵即将忍耐到了极限时,已经被揪住衣领的空终于可怜巴巴地表示自己只是因为门牙漏风不想说话,太有失形象了。


  散兵终于明白过来空不是记仇什么自己害得他差点栽牛粪里,就是把门牙摔掉了这笔帐算到了自己头上,找借口还找得这么蹩脚,一时间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两个人差点又打起来。


  最后还是自知理亏的空掏出自己为数不多的两块钢镚,请散兵去吃了烤肠后两个人才重新和好。


  小时候两个人较真得不行的行为,长大回头一看如此幼稚又好笑,荧眉眼弯弯地继续说,“说起来,那次还是少有的阿散先被哥哥惹恼的时候。”


  散兵抱胸,他指出了荧话中的一个逻辑问题,“不,你搞错了,大部分情况都是他先惹我生气的。”


  “你确定?”空先是震惊,随后一脸你怎么还敢恶人先告状的唾弃,“难道不是你每次先骂我才出事的吗?”


  “那你猜猜为什么每次我都最先说你?”散兵皮笑肉不笑。


  “哎,停停停!你们俩都多大人了,这么久没见怎么还能吵起来啊。”


  被荧制止下来的空冷哼一声,手上最后一块的西瓜像是被他当成了散兵,恶狠狠地啃了个一干二净。


  散兵托着下巴,把头扭到了一边。

  

  荧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三个人间短暂地陷入沉默,蝉鸣声一时间清晰了起来。


  散兵突然开口,“你们还记得小学毕业时,那颗埋着时光瓶的树在哪儿吗?”


  “时光瓶?”荧思考片刻后,好像真的有这件事,她惊叹起散兵的记忆力,“你居然还记得这件事,你不说我都要忘了。”


  小学毕业前夕,老师组织大家一起给未来的自己写一封信,等几年后,大家都成年了,可以再回来这里打开看看。


  空不情不愿地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家是一起在学校树下埋的瓶子,但是学校……”


  荧接了下去,“学校在两年前被翻新过了,征了新地,还多盖了几个教学楼和一个新操场。”


  散兵沉吟,“原来如此,我在来这边的路上就看到了,还以为是新设立的小学。”


  空的情绪缓和了一些,他陷入了回忆中,“虽然小时候的小学楼房都很破,窗户也是那种修修补补了好几遍的铁窗户,每逢下雨就会有铁锈味,但是每逢傍晚放学的时候,穿过窗户的夕阳光芒投落在楼道上,非常漂亮。”


  “是啊,那时候学校两边还种了很多很香的花,一下课大家都喜欢跑花丛里玩,因为花儿香,蜜蜂也多,当时不少人都被蛰过。”


  空突然向荧嘲笑起散兵,“哈,这个我记得,阿散就被蛰过,还是在右手上,那几天他写字可丑了!”


  散兵再次听见那个熟悉的昵称,心中一动,但是面上不显,嘴角上扬的弧度依旧嘲讽,“别笑我,之前到河边被螃蟹夹得嗷嗷叫的也不知道是谁。”


  空冲他倒竖起拇指,“比你摔进拉人秧里割得一膝盖血强。”


  “不敢,这么多年了,我也就只见过你一个被牛踢得一腿淤青的。”


  “行了,别争了,你俩不相上下好吧,几个小孩里一直属你们两个挂彩最多,家里药都是批发着进的。”


  “小女孩家家的懂什么,身上有伤才是男人的象征!”空极力反驳荧。


  “对对对,我是不懂,阿散呢,你懂不懂?”


  “我也不懂,毕竟每个人都应该学会爱惜自己的身体。”


  “你们两个!反了反了,还一起合伙来攻击我!”


  “这不算攻击,这叫不敢苟同。”


  “对对对,阿散说得对,哈哈哈哈。”


  “我要生气了,你们不给我买汽水这事没完了!”


  “你那是什么胃!吃过午饭就要我去买冰棍,西瓜都吃了现在还要喝汽水!”


  “我不管!”


  “阿散我们走,不要管我哥了,我请你喝汽水。”


  “好。”


  “欸欸!真走啊,别,等等我!”


  ……


  等到下午的时候,原本准备要走的散兵却被空荧的奶奶挽留住了,“难得能见到阿散,我这一把老骨头,不知道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几次了……”


  总之,小时候基本算是借宿在空荧家的散兵自然而然地点头答应了奶奶,他今天就住下来这一晚。


  当天傍晚,爷爷回来了,他没想到还能见到阿散,三个算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都长大了站在自己面前,老人家一时高兴,兴冲冲地撸起袖子就要下厨,不想让任何人插手,后来还是荧劝住了他。最后三个年轻人一起帮着洗菜、切菜和烧柴火,陪两位长辈做完了满满一桌子的好菜。


  入夜,月亮悄悄悬挂在空中,白日玩得出一身汗的三个人要去洗澡时,终于尴尬地想起散兵似乎没有带可换洗的衣物,所以……荧默默地看向了现场唯一和散兵性别符合的空,空嘴角一抽,跑去和散兵商量去了。


  荧注视这俩在角落里你推我搡一副又要重新打起来的样子,懒得管男生的事,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就自己先去洗澡了。


  等荧洗好出来后,他们俩刚刚商量好,大概就是让空先借睡衣给散兵穿,现在散兵身上的衣物换下来让他等下自己去洗了,夏天这个季节,衣服晾一晚上也就干了,到第二天白天又能继续穿了。


  夜晚里的乡下总是早早就歇了,繁星在夜空中一颗颗亮起,旋转不停的风扇叶给盛夏夜间早早进入梦乡的人们带去一丝凉意。


  “唔——”


  空咬唇从床上爬起来,他的腹部现在一阵绞痛,似乎真应了下午时荧骂他的“凉的东西吃这么多迟早遭报应”。


  起来后一摸床边,本来像小时候一样和他在一张床上凑合睡的散兵早已不见人影。


  空拧着眉,顾不上细想,跌跌撞撞抓起纸就一溜烟跑进厕所里。


  等到空终于缓过来神,虚脱般地从厕所里走出来时,正好撞见一道黑漆漆的人影。


  “谁——!”


  “小点声,他们都睡了。”


  那人猛地就捂住了空的嘴,低声斥道。


  “呼——你大半夜不睡觉跑院子里站着干嘛。”空不爽地扒拉开这人的手,紧跟喊了他的名字,“散兵。”


  散兵抱胸,“我还是更喜欢听你喊我阿散。”


  “什么?”


  “没什么,你等一下。”


  散兵转过身,到柴火房里拿出了一个保温杯,“给你,是热水。”


  “你什么时候烧的热水?”


  散兵像是在看傻子般,“你应该知道爷爷奶奶一直喜欢喝热水,每天晚上热水瓶都是满的。”


  空借过杯子后一时沉默不语,这家伙,小时候待在这里的每件事还都记得一清二楚。


  “白天的时候你冷的热的来者不拒,晚饭的时候又胡吃海塞一通,到晚上不闹肚子才怪了。”散兵嘲笑他。


  空确实现在难受得想喝点热水,他顾不上和散兵拌嘴,一口气喝了有半瓶。


  喝完后空擦擦嘴角,把杯子重新递给散兵,“谢谢。”


  “没事。”


  散兵放回杯子后,就一副准备回去的样子。


  空深吸了一口气,“等一下。”


  月光披散在两个人的身上,他们彼此注视着对方。


  “来聊聊吧。”空的目光坚定。


  “好啊。”


  他们两个再次坐回了门口那棵树底下。


  空顺带拿了一瓶花露水给自己喷了个遍,随后又把花露水扔到散兵手上。


  夜晚的蝉鸣依旧不断,吵闹的声音让空的心现在更加乱成一团。


  “这三年过得怎么样?”喷过花露水后,散兵先开了口。


  空知道现在自己的思绪很乱,他不知道该从哪向散兵问起,索性顺着散兵起的头,回答了他。


  “不停地学习,高考结束了现在才有机会喘一口气。T大,你也考上了,很不错的学校,对吧。”


  “不错。”散兵像是赞同似的笑了笑,他忽然换了一个话题,“你知道吗,空,我开始觉得我是一个幸运的人了。”


  “啊?”


  散兵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我在初中的时候遇到了一位老师,你知道的,她算是我的人生导师了。那段时间里我的成绩下滑很厉害,成绩下滑背后有种种原因,是她指导我重回了正轨,最终我尚且算是没辜负她的期望。和家里那边彻底断了联系后,我去了很远的地方继续学业。”


  空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初中的时候他和散兵断断续续还有联系,当时两个孩子没有手机,相隔一方,只能通过书信方式交流,一开始自己不知道该给阿散写什么,只会提笔记下一些自己平日生活里的流水账。本来空还担心他收到后会不会觉得很无聊,会不会嘲笑自己,但是每次的回信中,阿散在信里除了简略地提到关于自己的一些事情,还会鼓励空多记录一些关于他自己的生活,他说自己很高兴能收到那些文字。


  那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个人没有见面的原因,算是他俩数十年里的往来中最温情的一段时间。


  而在一封封来信,在散兵为数不多简述自己的生活中,空敏锐地察觉到他过得并不太好,但是散兵不愿过多赘述,空也只能尝试像他说的那样,每次抓耳挠腮地多给他写点有关自己的事情。


  散兵接下来的话把空从回忆中拉了出来,“在那边不少人觉得我是个性格糟糕的人,对我敬而远之,不过我倒不觉得这是件坏事,毕竟——”散兵回头冲空一笑,意有所指,“如此一来,我就可以轻易分辨出来哪些人是那种善心泛滥,糟糕透顶的烂好人了。”


  空有些无语,他一巴掌拍死一个找死来叮他的蚊子,“原来我在你眼里是善心泛滥、糟糕透顶的烂好人啊?”


  空自认自己道德感不强,逃课打架去黑网吧……所谓大人口中的混混做的事他也一样没少干过,只不过他足够聪明,也知道做什么对自己的人生是有益的。空的道德标准很灵活,他只会根据具体情况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散兵和空在吵架之余一直保持着一种仿佛天生般的默契,小时候不少次空前脚还在毁尸灭迹,散兵后脚就跟上来帮他圆谎。


  散兵深谙这一点,他勾起嘴角,“不,请你把‘善心泛滥’和‘烂好人’这两个词划掉,这就是我对你的评价。”


  空沉默了,没想到许久不见,散兵话语间对自己的攻击性还是这么强,他困惑地反问,“……你这种人真的可以交到朋友吗?”


  “嗯,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散兵笑了笑,“很不巧,我现在还真有几个勉强算是‘朋友’的人。”如果没有被我坑死的话,散兵没有把后半句说出来。


  没想到是这种回答,空一时梗住了。

  

  散兵骨子里有多傲慢,空不是不知道,就算是他这种发小,也极少得到过他的好脸色。


  但是在两个人彻底断了联系的几年里,散兵明显经历了很多,他的声音比记忆中更低沉、他的短发打理得更漂亮了、举手投足之间更成熟了,况且以他这样的臭脾气还多了几位新朋友……他变得更好的了,他的身上多了很多自以为了解他的空现在完全捉摸不透的新东西。


  空忽然意识到,从两个人上一次见面距今已经三年之久了。


  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怎么会有人真的一直被困在过去,止步不前呢?


  哈哈,是啊,怎么会有人……


  空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他干巴巴地说了声恭喜。


  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说不上来的郁结,空的胸口有些发涨,他避开了散兵的目光,抬头开始用目光四处搜寻不知道躲在哪个树枝上的蝉。


  叫得真烦人,空默默想着,等到白天,自己一定要把它逮住给烤了。


  “你在恭喜什么?”


  “没什么。”空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他忽然感觉很疲惫,身心俱疲,困意也随之上涌。

  

  空起身收起椅子,“蚊子太多,我先回去了。”


  “不聊了吗?”


  “嗯,你早点休息吧。”


  “空。”散兵的直觉告诉他现在局面有些失控了,他紧跟着说,“我收回刚刚说你的话。”

  

  空走回屋内的脚步不停。


  “——毕竟与其说你是‘糟糕透顶’,不如说,是你一直对我图谋不轨吧。”


  空停下了脚步,他回头凝视漆黑夜幕下的这个人,那双瑰丽的紫色眼睛终于和他脑海中三年前的模样重合在了一起。


  


  三年前——


  妈妈在那边帮荧梳妆打扮,爸爸刚刚下楼去开车过来,是空给散兵开的门。


  十五岁的空没想到自己会再次见到散兵,一时高兴,脑袋一热就邀请他去参加自己的毕业典礼。


  本来爸爸妈妈是不同意的,毕竟到时候现场上的席位总共就那么多,散兵如果跟过去了,不好占别人的位置,也不能晾着散兵在一边让人家干等着。


  不等空给散兵使眼色,散兵当即就举手表示自己很有耐心可以在外边等人。空荧爸妈把这两个孩子小动作是看得一清二楚,他们是知道这两个是数一数二玩得好的,嘱咐他们注意安全后,也就随他们去了。


  谁知胆大包天的空当时刚到典礼会场没多久,举手打报告装模做样喊着肚子疼一套动作一气呵成,跑向厕所的路上确定周围没人注意自己后,一个转向直接跑到场外去找散兵玩去了,两个许久未见的朋友就这样一起在空的学校逛了好久。


         空带着散兵去看了看自己班级,还有自己的桌子,一直到了典礼快结束,空才匆忙赶回去。


  荧当时为了掩护他们,使出了浑身解数和老师撒娇纠缠,等到空匆匆赶回典礼,心累得不行的荧连让空喘口气的机会都没给,名正言顺地狠狠敲了他一笔。


  到了傍晚,空荧初中班级同学们私下组织去包场吃饭,空自然也抓着散兵一起过去了,还很是得意洋洋地向大家介绍着散兵。


  不过空很快就后悔了。


  “哇,你就是空的发小吗?”


  “空跟我们提起过你呢。”

  

  “你不在这边上学吗?”


  几位热情的女孩围在散兵身边叽叽喳喳着,空被排挤在外一时插不上嘴。


  “你长得可真好看啊,之前空可是一直在说你外貌一般般呢,哈哈,完全和他说的不一样嘛。”


  “谢谢,你也很可爱。”散兵笑着回答道。

  

  那个女孩刷地一下就脸红了,另外一个活泼点的女孩眨了眨眼笑问,“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吗?我还是单身哦。”


  空注视那个脸红的女孩和微笑的散兵,一时间有些恍惚,这种笑容真的是会在……散兵这家伙脸上出现的吗?


  空默默思考,他从来没见过散兵对自己露出这种亲切的笑容,哪怕这个笑容看起来这么客套,哪怕空知道这不是他发自真心的笑容,但——不对,自己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紧接着又听到另一个人向散兵讨要联系方式时,空的心中一时愈加五味杂陈。


  对了,他白天好像光顾着和阿散玩,忘记问他要联系方式了……等到没人了,再去问他要一下。


  空在这边悄悄琢磨,那边散兵就婉拒了那位热情的女孩,“抱歉,联系方式不方便外给。”


  女孩们一时间此起彼伏故作埋怨调笑了起来,不过很快她们又重整旗鼓,将话题转移到其它方向。


  一直在旁边默默竖耳倾听的空忽然心情大好,不方便外给……嗯,那给我肯定没问题。


  ——等等,我为什么要这么开心?


  空一时间如坠冰窟,他察觉到了自己像过山车般起落的心情。


  空甩甩头,不愿再细想,他环视了一圈,除了他们这边其他人基本都落座了。空借着这个由头,向旁边几位同学提醒,“菜快上桌了,我们去座位上吧。”


  “啊,是哦,聊得有些兴奋了,走吧走吧。”


  “我们先去那边坐啦。”


  人群一散开,散兵就开始和空咬起耳朵,“你同学真热情。”


  当身边只有空的时候,散兵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说不上来的阴阳怪气。


  空现在心情有些微妙,下意识不想离他这么近,于是向旁边避开了些,“真应该让她们看看你现在的嘴脸。”


  “谁让你天天在你班里推销我,怎么,这么惦记我?”


  虽然知道他只是和以往一样不说自己两句心里难受,但是突然用“惦记他”这么暧昧的字眼,本就心虚的空更是被说得一阵心惊肉跳,他小声骂回,“……我惦记狗都不会惦记你。”


  “呵呵。”


  宴席之间,大家热情喧闹,虽说按照他们这个年纪不该喝酒,但是气氛到位了,十五岁的青少年们还是喊上了几箱啤酒学着大人的模样去助兴。


  散兵似乎也被这种氛围所感染,直到整个宴席结束,他对空以及空的同学都一直保持了客客气气的态度。


  “嗝。”


  空打了个酒嗝,他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一晚上菜没吃多少,酒倒是全场属他喝得最多,他的舌头都快被辛辣的酒水给灌麻了。


  空抽了抽鼻子,他忽然理解了自己曾经嗤之以鼻的电视上借酒消愁的男主角。空很想体会到所谓“一醉方休”的感受,但是没用,空喝得越多,他就越清醒。

  

  空太了解散兵了,他压根连想都不敢想这小子会有像现在的自己这样……不知从何开始的、暗自生根发芽的情愫。

  

  空扯了扯嘴角,如果被他知道这种事,空现在一股脑就能想出来一百八十种被他嘲笑讥讽的场景。

  

  旁边几个即将准备走的同学对空挥手告别,空打起精神,和大家一边说着毕业快乐一边说再见。


  荧除了最开始和哥哥嘱咐了句如果他先回去了记得给自己留个门,就再也没关注过空和散兵,现在荧正在一旁和几个女同学兴奋地商量明天放假要去哪儿玩。


  大家在酒店门口两两三三相互结伴散开了,空揉了揉肚子,看了看周围一圈,现在自己身边只剩下散兵了,空迟疑片刻后问他接下来去哪,回自己家吗?


  散兵歪了歪头,说,你要不跟我一起去车站吧。


  空愣住了,“去那做什么?”


  “我要走了。”


  “啊??”


  什么跟什么啊,他自己的事情还没想清楚,散兵突如其来的一句“要走了”砸得空手足无措,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消化散兵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眼看着散兵自顾自朝着一个方向走了,空连忙跟了上去,他的疑问被接连抛出,“什么叫你要走了?你不在我们家过夜吗?你就回来今天一天?”


  夜幕下的路灯照得两人身上黄橙橙的,空注意到身旁的散兵微微敛起眼睫毛,在他的眼睑下方投落了一片小小的阴影。


  “嗯,就是今天晚上的车。”


  夜间的马路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空和散兵走过一个接着一个路灯。


  “你把话说清楚一些,我不明白。”


  “……我可能会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然后不会再回来了。”


  空的胸口一窒,什么叫什么不会回来了……?


  “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你怎么会回不来?我就在这里——”


  “不是交通的问题,是我家里的事情已经被解决了。”


  空一时惊呆了,“——你为什么没在信里和我说?”


  “有些事情当面说更正式一点。”


  “你……这样太突然了。”


  “嗯,我知道。”散兵补充了一句,“但这就是我今天来这边的原因。”


  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许是酒意上头,空的眼前有些模糊,他别过脸不想再看见这个害自己心烦意乱的家伙,结果空的视线正好落在路边的一个指示牌上,蓝底白字标明了他们前进的方向正是去往车站。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空知道现在的散兵是少有的在认真对自己说话。


  “……真的不会再见面了吗?”


  “我不清楚,但你知道,事情结束后,我对哪儿都没有留恋。”


  空呼吸一窒,他忽然很想问问身旁的这个家伙,自己一直以来又算什么呢?

  

  啧,算了,估计问了也是要被他骂一句“矫情”。


  走到了一个红绿灯路口,正是红灯,两个人停下来等着,车流不断在他们面前驶过。


  “留个联系方式吧。”空开口。


  “什么联系方式?”


  “手机电话号码、互联网账号,你总有一个吧,现在互联网联系也挺方便的。”


  “我没有。”


  绿灯闪烁着亮了起来,但两个人都没走。


  “你没有?!那刚刚宴席上你为什么说自己的‘联系方式不外给’?”


  “直接说自己没有,有点太假了。”


  “这个时候你开始在乎别人的感受了?”


  “他们是你的同学。”


  空捂脸,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觉得自己如果再跟着散兵的逻辑走下去自己可能会被活生生气死。


  空上下翻找自己的衣服口袋,发现没有纸和笔,他猛然抬起头瞪着散兵,“我给你报我的号码,你把它记下来,回去后直接联系我。”


  散兵一笑,装模作样地摊了摊手,“抱歉,请不要高估我的记忆力,我记不住的。”


  前方的红绿灯又变成静止的红色小人了。


  空不是没有脾气的,他冷笑,“行。”


  随后空就彻底闭上了嘴,一口气赌气离得散兵有两米远,他想让自己乱成一团浆糊的大脑能呼吸到一点自由的空气。


  散兵自然注意到了空的动作,他咂舌一下后就没有再开口,最后这一段路两个人是在沉默中度过的。


  人流开始变多了,不少来送人的车辆在他们身旁走走停停。


  空试图通过观察周围的人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一对父母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他们的孩子被母亲牵在手里;两个女子头挨着头观看手上的手机屏幕,好像在分享什么很有趣的视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个中年男子匆匆忙忙跑过他们的身边,一身的烟味很是呛人……


  还有不远处的一对情侣,他们紧紧地拥抱,像是要把彼此的身躯融为一体般。


  空注视这对男女最久,他注意到男子眼中的眷恋与不舍、女子红扑扑的脸庞,还有他们旁若无人地给予彼此间最真挚的一吻。


  空仿佛被这一幕刺到眼睛了,他连忙收回目光。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两个人走到了正在排队的进站口了。


  散兵停下了脚步,他先开口了,“我要走了。”


  空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他强忍着心中酸胀的不适,最后向散兵确认了一遍,“……你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我刚刚应该已经和你解释得很清楚了——”


  散兵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瞪大了眼睛。


  空抓过他的衣领,在这片来来往往的人海中,他猛然撞向散兵那张一直只会惹他生气的嘴巴。


  好疼。


  这是空第一个反应,根本没有他想象中的柔软,空猜自己的嘴肯定被磕破了,当然也可能怪他一时间用的力气太大了。


  触之即离后,空与夜幕下这双紫色的眼睛再次对上视线。


  空深吸一口气,极力稳住颤抖的声线,抛出了他能说出口的最后一句话。


  “你说得对,有些事当面说更正式,但我想这种事情没有什么要说出口的必要,就此别过吧。”


  语毕空狠狠一把将散兵推入人流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很快将两个人冲散开,空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看见身后的紫发少年涨红了脸,呆愣在原地摸着自己的嘴。


  


  现在——


  白天见到散兵时,空还在心存侥幸,观察他神态自若的和自己打打闹闹的样子,还以为他不是很在意那件事,或许他只是觉得那是我和他开的一个玩笑?或许我们还能当个普通朋友?但是当空接过散兵递过来的水杯,当他再次在黑暗中对视上那双眼睛后,空就知道,他的一切假设都会在那双紫色的目光下败得溃不成军。


  散兵一句“我知道你对我的图谋不轨”相当于直接把空最后一层遮羞布给扯了下来,空彻底自暴自弃了,他在心底嘲笑起自己:请这个世界上最糟糕、最恶劣的人看自己上演一出爱上他的滑稽戏剧,或许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天大的乐子?


  空上前抓起他的手,“走,这里不方便说话。”


  散兵没说什么,默默跟着他走向寂静无人的乡道上。


  三年后,他们再次并肩走在了一起,此时只有清冷的月光静静陪伴着他们。


  空一边走一边说,“我没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你,真的。”


  “其实你再多坚持几年,也许哪天我们在路上再次遇见了,我也就认不出来你了。”


  “你说我对你图谋不轨,嗯,我承认,毕竟三年了我还在对你念念不忘;你说我糟糕透顶,呵,确实,喜欢上你这种人的我确实糟糕透了。”


  “那么,你现在为什么又回来了?”空的脸上浮现了与散兵平日对他的讥笑神似的表情,“你对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如此不作数吗?”


  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空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身旁的人突兀地闷闷笑了两声,他缓缓开口,“空,我真没想到,三年不见,你更清楚如何惹恼我了。”


  “谢谢,不过你想说的只有这些吗?”


  “不,我想你对我,对一些事情有些误会。比如,我今天回来能见到你只是一场意外,又比如,你不会真的以为我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是巧合吧?”


  空停了下来,他猛然回头,这一句话陡然让他察觉到些许诡异。


  身后的散兵平静得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T大,是我综合了你的情况,给你父母推荐的。”


  空惊呆了,“你和我爸妈——?!”


  散兵猛然一下擒住空的两边脸颊,逼着空仰头与自己对视,也掐断了他未完的话。此时空才注意到,散兵的眉目间压抑的复杂情绪几乎将要他吞噬。


  但是很快,他又对空绽放了一个堪称天使般的微笑,“我很高兴今天能亲耳听见你最真实的想法,你比以前更坦率——”散兵离他越来越近,“——也更可爱了。”


  空目瞪口呆。


  这家伙终于被自己搞疯了?谁可爱?我可爱?哈?!


  散兵眯起眼反问他,“——三年前,你觉得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抢在临行前最后一天,通宵坐了八个小时的车来见你是为了什么?”


  “为了见你和你同学间那些可笑的欢声笑语吗?”


  “我当时可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和你见最后一面的,但是我没想到,临到了最后一关头,你还要主动招惹上我。”


  散兵的语气变得咬牙切齿了起来,“从小你就是这样——都是你先招惹上我的。”

  

  从小就是,空和他之间的默契毋庸置疑,他对自己的认真与尊重散兵也都一直记在心里,但是空过于耿直,稍微一撩拨,就会恼火着和自己扭打起来,可是每次折腾完后,空又总是很吃散兵的示弱,那怕散兵只是稍微低下头,硬邦邦说句对不起,空都会尝试去原谅自己。

  

  而每次把人哄好后,看着那一双圆溜溜的金色眼睛带着点警惕向自己靠近,散兵都会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天天在和一个能与自己拌嘴的小狗打交道?

  

  小狗什么样的?

  

  ——热情友善、爱憎分明、对自己不离不弃。

  

  自己只是在信里提到几句希望他多写点自己的生活,就能哗啦啦地写了满满几大页,巨细无遗得恨不得要把自己所有的生活都分享给自己。

  

  在每一个对明天的到来感到畏惧的深夜,散兵一闭眼就会记起他的文字。

  

  很无聊的一些东西,但是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这就够了。

  

  散兵终于放开手,他观察眼前空变来变去的神情,觉得十分有趣,他重新笑了起来,“我刚刚没有听错的话,你说了你在这三年里一直对我念念不忘?”

  

  空捂住被掐到疼得不行的脸,眼里涌起泪花,他恶声恶气地嘴硬,“……对,我说了,如何?”

  

  “很好,看来我真的很幸运——小学毕业的那一年,我在时光瓶写下对自己未来的期待是:我的身边会有‘家人’、‘朋友’和‘爱人’。现在看起来,”散兵笑得很坏,他盯着空,“似乎让你一个人承担完这三份责任也不错?”


  空终于明白他什么意思了,大脑直接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能哆哆嗦嗦着,“你、你……”他艰难无比地吐出那三个字,“……喜欢我?”


  “我说了这么多都是废话?”散兵垮下了脸。


  “等等……我还没有同意……”空试图再挣扎一下。


  出乎空预料的,散兵沉吟了片刻,点点头,“好,那我会追求你,直到你同意的那一天。”


  随后他对空一笑,“现在,我们该回去了。”


  一个温柔平和的微笑。

  

  

  小小的荧曾经一直忧愁一件事:哥哥这头“猪”究竟会拱了哪家的“大白菜”呢?虽然她哥长得白白嫩嫩的也不差……唔,但是总感觉哪家姑娘到他手上都只有被祸害的份。


  直到后来,当散兵那个王八蛋笑得极其嚣张主动向荧喊“小姨子好”时,荧在震惊、惊恐、愤怒等等各种情绪间来回切换时,忽然记起小时候的她曾忧愁过的这件事。

  

  很好,这个问题被彻底解决了,荧咬牙切齿着,因为她亲爱的哥哥空,现在成了那颗“香喷喷的大白菜”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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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03